遵义从教回忆
殷元章
遵义,谁都知道是革命圣地,是一个有光荣历史的名城.可
是我47 年前去到这个城市时,并不是慕名而去的。我当时是一
名“莫谈国事’型的普通知识分子,既不知道布“长征’这样一段历
史;更不知道“长征’途中有决定国家命运转折点的“遵义会·议”。
我只是在山河磁碎、家乡沦陷、既要逃难、又要生活的情况下,
去遵义教书,求得一个安身立足之地而已。可是,在遵义的三年
生活,却是颇值得回忆和纪念的.为此,走笔数行,记其一二,
也算是历史长河中的几片锦鳞可供留念。
47 年前的遵义,当然还不是今天的遵义。没有电灯,没有
电话,没有自来水,没有大工厂,更谈不到有什么收音机、电视
机、冰箱和洗衣机。它只是一个古老、朴素,却十分宁静的山间
小城。唯一与外界沟通的动脉,是沿着城区穿过的碎石公路。这
条公路修筑于丛山峻岭之间,北经委山关、松坎、荼江,可达重
庆;南过贵阳后,即可西去昆明,南下广西。内地公路,大都要
经过悬崖峭壁、陡坡急弯,车辆行驶,实在胆战心惊。但多少年
来,无数司机,驾驶着老牛破车,任重道远地频繁往来于这条既
荒凉,又险峻的公路上。应该说,他们是无名英雄。他们对抗
战,曾作过伟大的贡献。也就是这条公路,替这个宁静古老的山
间小城,带来了国际国内惊心动魂、坚苦卓绝的战斗消息,使这
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,与正在作殊死抗战的整个中华民族
的脉搏,联系在一起。浙江大学在此,弦歌不绝,师生员工的生
活是艰苦的;可是,就在这艰苦环境中,造就了不少人才,成为
后来新中国的建设骨干。浙江大学遵义时代的师生,在解放以后
的气象事业,原子弹,氢弹,长江、黄河水电站等建设中,都有
他们的功勋业绩。所以, 40 年代初期浙江大学在遵义这一段艰
苦历史,现在回想还是很有意义的。
说浙江大学遵义时代师生员工的生活艰苦,年轻人也许难以
置信,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。40 年代初,华北、东北、江
南、中南及两广地区均已沦陷,抗战前沿,暂时在胶着状态。学
生,实际就是流浪儿,多半是远离父母,颠沛流离,身无分文,
靠借贷和补助度日,不少人衣衫槛楼,穿草鞋。宿舍当然是双层
床,温习功课,以菜油灯革照明。习题用纸,和早年用的草纸差
不多.伙食差,但尚可吃饱,吃饭没有凳子,只能站着。教科书
很名贵,总是高年级用过,传给低年级,一用再用。有的人根本
没有书,只能笔记学习。可是,大家认识到:困难当头,在后方
还能安心读书,很不容易,所以学习是很认真的。我敢说,抗战
时期培养出来的学生,其水平决不亚于其它时期。至于说老师的
生活,比起学生来,略略还好一些。因为在逃难时期,大都一家
人在一起,还可以有一个相互照顾。教授工资,以数字论,月薪
还有几百元;但通货贬值,三四百元,只能供一家三四口人伙
食,此外衣着等一概没有着落。记得有→位老师是八口之家,只
能长年吃粥。可是老师决没有因而消极,仍然兢兢业业,安心教
学。当然有些课程,除传授课本知识外,没有条件开展研究工
作,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。能够坚持做实验,已经是了不起的事
情了。例如!:工学院电机系在迁校过程中,带来了不少实验用电
机机组、仪表,靠一台柴油发电机,在茅草屋顶下发一庚、电,也
保证了实验之用。若干年来,并未中辍。
如果说当时遵义是世外桃源,也只是一种表观现象。实际上
地下的革命潮流和国民党当局的镇压魔爪,革命与反革命斗争活
动,照样拟l捅澎湃,此起彼伏。某某同学被扣被捕的消息,时有
所闻。雪可棋校长等为学生奔走、周旋、辩解、担保,确实煞费
苦心,为师生们所尊敬。国民党特务手段残酷,费巩教授因说了
几句公道话,在赴重庆休假期间,被特务绑架、暗杀,传说是被
推入硝铺水池中,尸骨不留。费先生当时曾任浙大训导长,对同
学爱护备至。费先生殉难后,同学无不愤慨,哀痛不已。
遵义除掉以“遵义会议’跻列于历史名城外,没有什么著称的
名胜古迹,也不是历史上什么帝都关隘,但是民情厚朴,毫无
“夜郎自大”的气息。浙江大学在遵义七年,得以安安静静地从事
教育,地方供应无缺。我们这些曾一度在遵义工作和生活的人
们,感激不已。“遵义会议’使这个小小山城名闻天下,浙江大学
在此办学七年也给遵义添上了一段文化教育历史。现在遵义已是
工厂林立,商贾繁荣,铁路公路及市政设施日新月异,开始走上现代化城市发展道路。我们祝福它蓬勃发展,前程似锦。
(本文作者: 上海电机学会副会长,原浙大教授,浙大电机系1934 届毕业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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